尴尬的氛围瞬间充斥在这狭小的空间里。

  “很丑， 你不要看。”他最后磕磕巴巴地说出了自己内心想说的话。

  这不是被许多人赞扬过的与翡冷翠相称的双眼，而是一双属于丑陋的、贪念的、自私的魔族的眼睛。

  艾格莉丝心想， 他真的一点也不像所有故事和历史里记载的魔王啊。

  “少用药物去改变瞳孔的颜色了。”艾格莉丝轻声说，“那很疼吧。”

  加拉哈德愣了一下，下意识说：“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看到了呀。爱神在内心里默默回答道。

  她想了解许多自己被神王刻意隐瞒的事情，于是她就求创造主给她看了很多她不知道的故事。时间有限，她也没办法把所有人的人生细节都知道个遍， 只看了一些重要的事情。

  比如创世之初神王如何联合其他种族把魔族锁在了弃地，比如三百年前那场大战杀死巴德尔的渎神者究竟长什么样， 比如那出现在她面前的魔王又是谁。

  [当时叫醒你离开幻境时，我借命运女神们编的手链，直接拉你看到了另一个没有你生活的可能未来。]

  创造主曾对她如此解释道。

  [在那个未来你，你在那里是一个灵魂飘浮的存在， 只有那些渎神者可以看见你。]

  [而在那个魔王最后要杀死你的时候， 那条手链保护了你，让你直接回到神域真正的躯壳中。]

  所以艾格莉丝也偶然看到了，这金发红眼的男孩在成年时准备开始执行魔族制定许久的计划时做的所有铺垫。

  因为害怕过多的魔法元素波动会让别人发现自己不是一个真的人族少年，他喝下了特制的药剂， 让自己的骨骼变为少年人的体型并且按日服药来模仿人类生长。

  他每日给自己眼部周围特定的血管注入药水， 来掩盖自己那代表魔族的瞳孔颜色。

  他变成了一个金发碧眼的人类少年，去投身成一名普通的骑士， 然后一路混到了翡冷翠的核心。

  于是艾格莉丝常看见他会因为药剂副作用间歇发作，夜晚入睡时因疼痛而彻夜难耐。

  他夜里捂着双眼一人缩在床上闷声忍耐，第二天却会温柔笑着和每一个人打招呼，举起剑来去做那最完美的骑士。

  对那个国家里所有敬爱他的居民，他真的没有付出过一点真心吗？

  爱神对他逐渐的了解，让她现在对他的感情格外复杂。她好像对他一直以来的欺骗做不出与愤怒指责咒骂有关的反应。她不是纯正的神族，因为她拥有不同于任何玛瑟兰德的人的思维和灵魂，她就无法与神族或人族对魔族的憎恨感同身受。

  但有一种感情充斥了她的内心。

  ——愧疚。

  如果我当初早早发现你的计划，我会改变什么吗？

  如果我能更早下界，早早遇到幼时的你，不让你遇到那神经病魔王呢？

  “对不起。”她说。

  加拉哈德愣住了。

  他低头拨开少女的刘海，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一句话不说迅速跑出了房间。

  背影就像落荒而逃。

  接着一大堆魔族侍女从门外冲进来蜂拥而至，把艾格莉丝从床上扶起来问东问西，一个魔族医生用爱神没见过的各种方法测试她的身体状况，普通侍女们则给她擦去身上的冷汗端上食物。

  魔族王宫的食物比不上翡冷翠。

  至少爱神无法吃下那据说营养丰富的蜥蜴肉。

  金发的女神被换上了一件艾格莉丝觉得过于奢华的衣服，上面是诡谲至极却又奇异般具有美感的纹饰。她头上戴着王冠，镶满的红宝石里还有火苗在跳跃

  ——传闻这是烈焰河里才能捞出的宝物，明明宝石外部看上去如冰般坚硬，里面却跳着生生不息的火苗。

  魔族的语言里这种宝石又叫作“不灭”。

  她打扮的格外盛重，让艾格莉丝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推到什么地方去祭祀成为钥匙了。

  大概是加拉哈德的命令，侍女带她到魔族的王宫里转悠。这是艾格莉丝第二次来到魔族的王宫，她左转转右转转，入目皆是刻着魔族历史的浮雕与画着历代王族的画像。

  “加拉哈德、你们的王去了哪里？”艾格莉丝问道。

  侍女似乎在很犹豫该不该回答这个问题，她细细想了会自己王对这名少女的态度，便回答道：“陛下应该是照例去悼念了。”

  “悼念？”

  “悼念每一位为魔族牺牲的大家。”侍女微笑道，“毕竟陛下是个——”

  “毕竟戴蒙很温柔嘛！”有一句声音突然插话道。

  一名年轻的少女不知何时早早坐在王宫天花板的浮梁上，身材娇小，脸上挂着向上扬的嘴角，一双红色的眼睛里闪着亮光，背后的羽翼也如她本人一般小巧可爱。

  她穿着华贵，在出声打断侍女与艾格莉丝的对话后，便突然跳下来，轻盈地落在了地面。

  “卡特琳大人。”魔族侍女尊敬地说。

  名为卡特琳的少女没有理她，凑到艾格莉丝旁边嗅了嗅——这本是一个很不礼貌的动作，但她的表情看上去过于无辜和天真，在一张娇媚姣好的面容上，竟显得不是那么惹人生厌。

  “这就是爷爷所说的神明的气息呀！”她笑嘻嘻地说。

  侍女似乎有点怕她，却不敢上前阻止她的举动，犹豫开口道：“卡特琳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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