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话 御法(1 / 2)
道满说完她的故事时,众人所聚集的宅院也已经被大火包围。
冷泉院知道藤原家隐瞒的真相后呆若木鸡,好不容易才问:
「是为了拯救这个大地之气即将枯竭,逐步迈向死亡的这个国家,才不得不把菅公封为御灵吗?当年讨伐将门也是为此吗?这就是藤原家隐藏的秘密?」
「父亲大人,人们不需要这种充满欺瞒的朝廷。假如人们知道大地之气即将枯竭,或许会弄得天下大乱,朝廷会被造反的人民推翻;可是就算如此,所有生命也不会真的和大地一起死灭。如果无论如何都需要御灵,站在权力顶点的藤原家就应该自荐才对,就像纯友那样——或者,由那些甘于成为藤原家的装饰品、一直保持沉默的皇室成员来担任——」
「朱雀帝,难道你……」
「万一这场造反大戏以失败收场,藤原家和朝廷得以存续,朕就要亲自成为诅咒这日出之地的大怨灵,让人封为御灵。」
朱雀帝的年轻光芒,在冷泉院眼中异常地耀眼。
多么不受拘束。
多么纯真。
但是,冷泉院仍有不明白的地方。
「纯友在革命途中知道了藤原家隐瞒的秘密,最后选择为救世而死,成为晴明的式神。因为他明白除了将菅公封为御灵之外,没有其他的救世、救民之道。可是芦屋道满你却阻止了这一切。到头来,将门和纯友都无法成为晴明的式神,菅公仍旧是仇恨朝廷的怨灵,没错吧?」
道满默默颔首。
「那么,菅公后来是怎么成为御灵呢?将门和纯友又是怎么被封在伏见稻荷?」
「是空蝉封的。大地之气的枯竭,唤醒了沉睡在高野山洞窟底的空蝉。后来她帮助晴明将菅公封在北野天满宫——再夺去将门和纯友的真名,强行将他们封入沉睡。」
「空蝉?她又是什么人?」
「她是精通真言密教的稀世天才术士——弘法大师空海。她预知未来大地之气枯竭后会有一场浩劫,也预知到阴阳师安倍晴明会出面解救这场浩劫。但尽管空海是稀世天才,总归还是个人,肉体会有死灭的一天。无论对仙术如何精通,也学不了我和晴明那样能让腐朽的肉体再生的术。所以她为了即使死后也能在未来帮助晴明,就将自己活埋在高野山地底下。由于脱离名叫空海的躯壳,只以魂魄活动,所以自称『空蝉』。」
「喔喔,是弘法大师啊。」
「原来弘法大师因为护国心切而依然活在高野山上的传说是真的。」冷泉院惊叹道。
「可是空蝉也在那时耗尽灵力,进入长眠,现在真的就只是一副空壳。日前出现在伏见稻荷,和光源氏并肩作战时的空蝉,只是过去弘法大师空海的残影。目前——虽然纯友在须磨遭到降伏,可是将门却得到拥有空属性的最强召引,成为了完全体,现在谁也阻止不了将门了。胜负已定。」
『没错,现在无论任何人都不可能降伏化为怨灵的我。逼我化为怨灵的无能朝挺——已经没有任何保护的价值。道满赢得了这场战争的胜利。朝廷啊,准备受死吧!』
平将门到来了。
以阿修罗般的恐怖形象,降临在烧毁的皇宫残迹中。
巨大的身躯,完全不是生前的将门可以比拟。
手上抓著昏厥的紫。
道满见到紫的可怜模样,忍不住闭上眼睛。
「岂有此理!竟然抓了这么可爱的女孩当人质,就算是同性也不可饶恕啊,将门!别管那些僧兵了,快去救紫姑娘!」
藤原中将率领武士团包围巨人将门后——
「喔喔喔喔喔?陛下,恕臣无礼,臣非得先救紫姑娘不可啊!将门,你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良源脸色大变,瞬时倒戈。
「紫……紫姑娘啊啊啊啊啊!我马上来救你!」
良源所率领的僧兵团也一齐攻向将门。
「这……这家伙的斗气是怎么回事?」朱雀帝不敢相信地说。只是尽管良源狂热的萝莉魂觉醒大爆发,也依然不是将门的对手。
将门全身释放的邪气,将僧兵和武士团都一个个吹到空中。
冷泉院救助藤壶离开陷入大火的宅院,逃上大路之余,开口说:「应该要释放封在北野的菅公御灵。即使菅公憎恨朝廷和藤原家,现在国家人民都面临存亡危机,一定会为了众生抵挡将门。」试图以此力挽狂澜。
但天上随后传来将门的笑声。
『你们再也见不到菅公了。』
「什么?」
『还不懂吗?不用你们求,菅公早就用上他所有灵力阻挡我进入京城,我便在空中和菅公展开死斗——现在,菅公的气已经与我融合。能将怨灵的气吸收到体内的我,无疑是本朝最强的恶鬼啊。』
「所以成为御灵,延续这国家大地命脉的菅公……被你给吞了吗?」
『没错,他已和我化为一体,从原本该被封在北野持续千年的孤独,和充满怨恨的苦恼中解脱了。我这么做,等于是救了他。』
「怎么可能!你把菅公的所有力量都占为己有了……不可能!」
『这不是靠我自己的力量。原本吸收强大的菅公会让我同时由内崩毁,但得到空属性召引的我所向无敌。是这女孩净化了菅公的魂魄,才让我能顺利吸收。』
忽然间,一阵天摇地动。
大地剧烈摇撼。
林立于京城市街的建筑物全都因此崩塌。
用来守护京城的睿山佛寺和北野神社也深陷火海。
「朱雀帝!所有的生命都会因此死绝啊!」
「父亲大人,生命没有那么脆弱,一定会从这场破坏中重新站起。绝大部分的财富聚集到这京城来,是造成身分差距无法缩短的元凶。我一定要藉这个机会,创造一个没有不从之徒、妖怪或御灵,所有人一律平等,都能活得像个人的世界。」
「你是说让每个人都在逐渐毁灭的世界里,像老鼠一样惶恐度日,然后一个接一个地死去,也比现在的世界来得好吗!」
「人只有在失去一切以后才能导正世道啊,父亲大人!」
「那是一种傲慢。这不是你能够专断独行的事,朱雀帝!」
京城街上满是仓皇奔逃的人,但地震大得让他们连走都走不稳。
「如果救不了紫姑娘,我就没脸见源氏公子,可是区区人类无论聚集多少力量,也打不赢将门这大怨灵啊!」
由藤原中将率领的武士团,光是保护逃出塌屋的左右大臣一家和藤壶等人,就无暇他顾了。
「而且连良源都死在瓦砾堆里了……」
「……唔喔喔喔喔喔喔!紫姑娘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哦?不只是复活,还自己爬出来啦?而且全身发黑,一副恶鬼的样子,他到底是哪来这种力量?」
「唔喔喔喔喔,在救回紫姑娘以前,我绝对不会死!可恶,安倍晴明和光源氏都在做什么啊啊啊啊!说不定能成为我妹妹……不对,说不定能成为我母亲的紫姑娘危在旦夕了啊啊啊啊啊!」
全身化为黑色的良源头上长出尖角,嘴里生出獠牙。
「就算要让我的灵魂堕入冥府魔道,我也一定要救回紫姑娘!」
「我懂了。这就是更胜于菅公怨念的邪念之力啊。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在剧烈摇晃的大地上,化为恶鬼的良源释放他在睿山积蓄的所有法力对战将门,加速了京城的崩坏。
「连良源都变成恶鬼啦!」「而且动机不纯,会不会比将门更难搞啊?」这让逃难的京城居民更是害怕不已。
「糟糕。良源那家伙只想救回紫姑娘,完全不管京城和我们的死活啊!」注意到这点的藤原中将也如此大喊。
「晴明!快点来啊!」
「晴明还没来的样子,就让我贺茂保宪替她上阵吧!」
不怎么喜欢降伏怨灵这样粗活的贺茂保宪来到藤原中将身边,对良源额头掷出一张护符。
「……啊?我刚刚是怎么了?」
「良源,不可以因为对紫的爱爆发了就发疯啊。你从空中,我从脚下,我们一起从上下同时攻击将门。」
「上下同时吗?」
「那庞大的邪气在将门身边形成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刀枪对她无效,所以我们要从上下同时削减包围她全身的邪气。她的邪气一次应该只能集中于一个地方,只要我们同时分头攻击,一定能突破其中一处。」
「知道了!现在不能计较密教和阴阳道的恩怨,若救不回美丽的紫姑娘,这个世界就是黑白的啊啊啊啊!我一定要灭了将门!」
「……唉,这种事原本是晴明的工作呢。藤原中将,一旦我们打破邪气障壁,拜托你立刻带武士团集中攻击,我走了!」
「嗯,包在我身上。」
在良源因贺茂保宪的紧急参战而恢复神智后,总算让人看见了就算强如将门,也可能因为护身邪气遭到清除而被逼退的希望。
「有效了,邪气障壁有越来越薄的感觉!呼哈哈哈哈,紫姑娘!我来救你啦!」
「一个血肉之躯的人只因为对幼女的执著就活生生变成恶鬼——良源,提醒我绝对不要和你为敌。」
「这就是……这就是我在睿山上日夜压抑闷烧的邪念而开花结果的法力啊!对幼女的不求回报之爱!可以……超乎人类想像啊啊啊啊啊!」
「什么跟什么,太恶心了吧。」
「喔喔,良源突破将门头上那片看不见的障壁了!」
然而——
在良源和贺茂保宪死命猛攻,以为好不容易在邪气障壁上开出一个洞的瞬间。
被将门抱在怀里的紫睁开了双眼。
并细声低语道:
『……谁也不能近来这道墙里面。』
就在紫这么说的同时——
「不会吧,我们拚命削减的邪气……一下子就补回来了?」
逼到将门身边的贺茂保宪和良源,又被恢复的邪气给弹了回去。
「那孩子和源氏公子同样是空属性的式神。源氏公子拥有吸收邪气的力量,这孩子则是拥有甚至能能将菅公怨念化为无害的强大净化力吧?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能恢复将门的邪气?」
「也许是净化怨念的能力反过来,就变成能增加邪气的能力吧。」
藤原中将的推测似乎就是正确答案。
「没错……我也不想这样利用她……可是为时已晚。紫小妹妹心中的黑暗,已经和将门的灵魂相互呼应了。」
「将门的邪气,能在空属性召引的力量下无限增幅,你们再也没有人能够接近将门,一切都结束了。」
芦屋道满和朱雀帝走向将门脚边。
但即使是他们两人,也无法跨越布在将门身边的邪气结界。
「你是说紫姑娘的心已经被将门掳走了吗——?可恶的将门,就算都是女人,我也不许你这么做喔喔喔喔喔!」
良源激动得怒发冲冠,再三向将门进攻,但将门抱著的紫每次都只是说声:「不要过来。」更加增幅将门的邪气。
「啊啊啊,紫姑娘啊啊啊!你心里到底是怀抱著多大的黑暗啊——?如果心里有烦恼,可以尽管向我良源倾诉啊!」
「住手啊,良源。你每次攻击都只是让将门的邪气变得更多,现在的她是谁也接近不了的,特别是你这种怪人,靠近只会造成反效果!」
「你说什么?绝望啊!我要弃世出家!糟糕,我已经出家了!这世上没地方可以让我逃避啦!」
「拜托你冷静点好吗?」
依然剧烈摇撼的大地上,被刀折箭尽的残败武士团保护著的冷泉院掩面说:
「能够无限增幅邪气的力量啊……真的是等同无敌,而且可以依靠的菅公也和将门融为一体……既然失去了御灵,无论将门破不破坏,这国家都要毁灭了。」
「咱家的呼唤也毫无作用。主……主人啊~」
拚命追随主人飞来的猫魄飘在藤壶头上对紫喊话,可是包覆在将门邪气屏障之内的紫完全听不见。
在这绝望的浩劫中——
一直满怀期待,望著天空的藤壶突然指向上空说:
「各位快看天上,源氏公子飞回来了!」
光还活著。
他和晴明手牵著手,往将门头顶直线下降。
搭载葵、六条和明石父女的牛车也向将门脚下直冲而去。
「这是怎样,为什么紫会弃明投暗啊?」
「别说了,尽管用破魔弓射结界吧~我们要在地上掩护源氏公子喔~」
「……为什么我要把血分给光源氏呢。啊啊啊,一想到我的血现在就在那个男人的身体里流著,我就……下流,下流死了!」
「明石啊,我那个你会和源氏公子生下救世主的梦,就现在看来,应该是我误会了。你不是和源氏公子生下孩子,而是把自己的血分给他,让他自己成为救世主啊。」
「你说什么?那我这些年的男装不是白穿了吗?你这个臭老爸!」
「别急啊,儿子。就是因为你穿男装守住了处子之血,才能救回濒死的源氏公子啊!如果你不再纯洁,源氏公子早就被你的血污染而死。慢著,别把章鱼脚叫出来!」
「这跟处不处子,人不人妻没关系吧!你去死啦!」
「……源氏公子和我家儿子明石……人和人的邂逅,是不是真的创造出了救世主呢……人类的力量是如此薄弱,真的能净化那拥有压倒性力量的怨灵吗……」
入道忽然板起脸,祈祷奇迹出现似的注视著光。明石注意到父亲的变化,不禁停下打他的手。
「老爸……」
「光,我要放手啰,只有你能够救紫。」
晴明就此送出了光。
光什么也没说,直线落向将门头上。
就在这一刻——接受了晴明和明石两名阴阳师之血,与「这世界」完全调和的光体内发生了某种变化。
光取回了失落的记忆——应该永远封锁的记忆。
有关一段无论发生任何事,都应该当作不曾存在的过去。
一道不该结下的咒。
光察觉到,紫也在被将门抓走时恢复了同样的记忆,才会与将门的怨念共鸣,无限增幅她的邪气。
「将门原本没有毁灭这国家的怨念。她在遭到设计而成为怨灵时就知道了菅公的真正用意,决定成为晴明的式神拯救世界,但最后却失败了——结果,淤积在将门魂魄某个角落的邪气就从那一刻开始慢慢膨胀。不知不觉间,邪气膨胀到取代将门本身的意识,现在还侵蚀到被将门抓在手上的紫身上;并因为紫的力量更加膨胀,将门自己也无法控制邪气和怨念了!」
将门的邪气,解放了封印在紫心底深处的小小阴影,使它膨胀不止。
此刻,明确想起自己的所有过去和所有咒的光,能以心眼看清这怨灵肆虐的平安京,看清这个世界的真正面貌。
无论是晴明、道满、朱雀帝,隐瞒这片大地的气即将乾涸的藤原左大臣,还是最强言灵师六条都不知道的这世界的秘密,正清楚呈现在光的眼前。
只是,紫现在陷入了与将门的邪气共鸣而造成怨念无限膨胀的恶性循环,当务之急是把她带回来。
「我一定会找到紫,把她带回家。我已经答应她了。」
『不要靠近我!』
狂怒的将门不断朝光放出赤红燃烧的邪气弹。
光向前伸出掌心,将攻击全部挡下。
无论将门放出多少怨念,全都被光吸进手里,消失无踪。
「我没办法像紫那样净化或消除怨念,但可以把它们转移到另一个地方。」
光伸出手指,接触布展在将门头上的邪气障壁。
并就此穿过障壁,直逼将门。
正确而言,是飞向被将门抱在怀里的紫。
距离越近,将门释放的邪气压也越强。
全身血管彷佛都要胀裂。
紫和将门制造的淤黑邪气无止境地增幅——
超越光的掌心所能吸收的速度——
简直是一场极为绝望、鲁莽的战斗。
尽管如此,晴明、葵和良源几个仍然尽自己一切力量支援著光。
「啊啊,难道他就是住吉明神吗?不,为了拯救世界而不惜牺牲自己的人,或许都能称作神呢。」明石入道不禁伏地膜拜。
「……小光,不要过来。」
动也不动的紫,如人偶般面无表情地开口说:
「我已经决定不让任何人接近我的世界了。」
全身皮肤渗出血水的光,对紫微笑著回答:
「这怎么行,我不是答应过你了吗?」
「你答应的事已经不算数了。不要过来!小光,你会死的!」
「我不怕,我知道你绝对不会杀我。」
「我连自己都控制不了啊!」
光伸出的指尖,触碰到了紫的马尾末梢。
两人的记忆瞬时交错。
紫在山上遇难,被光救回之后——
港未来的高层公寓中,紧接著发生了一件事。
光的亲戚来到朝日奈家中,和紫的母亲桐子开了场紧急会议。
被赶出门的紫只好来到隔壁光的家打发时间。
「他们到底要开什么会啊,小光?」
「不知道。大概只是我们家亲戚一起过来,和桐子阿姨聊聊天吧?」
「大概吧,毕竟他们之前只有寒暄两句而已嘛。我们就看看海,等他们聊完吧~」
「也好。」
于是两人来到阳台上。
这高层公寓的阳台,拥有可以一眼望尽横滨湾的别致景观。
南边有山下公园、横滨海洋塔、山手丘。
东边海上有横滨海湾大桥。
像今天风这么强的日子,本来并不适合湾岸边高层公寓的居民上阳台看海。
而且还下著大雨,视线糟糕透顶。
乌云密布的海和天晴时截然不同,感觉有些可怖。
可是喜欢冒险的紫却任凭两条马尾在风中飞舞,还开心地说:「风这么强,有够刺激的!」
「之前才刚遇难而已,怎么还学不乖啊?」光不禁无奈叹息。
这时,一个不幸的巧合发生了。
在隔壁朝日奈家开会的桐子和光的亲戚也因为「那孩子的好奇心实在特别旺盛呢。」「说不定会贴著墙壁偷听我们说话。」因而来到吹著危险强风的阳台上谈话。
他们的对话,就这么穿过阳台薄薄的隔板,传进了光和紫的耳里。
『我是看了这次紫失踪的报导,才知道你搬来这里。』
『桐子小姐,你不是跟我们约好,再也不会接近水原家吗?』
『……真的很对不起,可是……』
『你是因为不忍心看小光父母双亡,才搬到他住的公寓照顾他的吧?』
『毕竟小光是你所生,会担心他也是理所当然。』
『可是不管怎么说,你和我们水原家协议的时候,就已经答应我们,再也不会见他了。』
『……我是认为,那孩子需要有个人在身边扶持著他……只要不让他知道我是他的亲生母亲,应该就没问题了……就只是这样而已。』
『或许你说得没错,不过我们水原家是平将门公的后代,在横滨是显赫的望族。本家继承人水原光其实是私生子这种事,是绝对不能曝光的大丑闻。』
『别说成这样嘛。你看,小光他都不理我们这些亲戚,可是和桐子小姐特别亲近呢。』
『看到他和紫感情不错,我也很庆幸。再怎么说,他们都是同个妈生的亲兄妹。』
『即使他们两个不知道真相,也会自然玩在一块儿吧。』
『兄妹就是兄妹啊。』
『总而言之,请你千万别把事实泄漏出去。』
『假如被他发现,就得请你们母女直接离开横滨了。』
『如果我们有心,要把你们赶到国外去也不是问题。』
『到时候,你和紫就真的再也见不到小光了,知道吗?』
『……我就算死也绝对不会告诉他。我发誓。』
☆
封印了不该记得的记忆的,是光还是紫呢?
使这不得不忘却的咒从世上消失的,凭的是光的力量,还是紫呢?
此刻,光已将紫的马尾抓在手里。
邪气障壁遭到突破的将门,意识和抱在怀里的紫彼此相连。
所以将门只是挺立在大地上,动也不动。
这是因为,紫那天原本该在阳台上爆发的情感,连悲叹也不被允许,因而压抑了好几年的思绪,全在这一刻溃堤的缘故。
「小光,我真的很希望,自己从来就没认识过你。」
我们的初恋,就在那短短一天之内完全破灭了——光心想。
在结下紫无论人在何时何地都会带她回家的咒的那天,我费了很多力气才明白,自己永远不能那么做。
就连穿过了将门的邪气障壁,碰到了紫的头发,我也不能拥抱她、带她回家。
(我一直不晓得自己是什么人,应该何去何从;一直害怕某种看不见的东西,觉得自己很空虚,不停想找个东西填满我心中的洞。可是我,其实不应该找到答案。)
一时间,光不知该对紫说些什么。
「我来接你了。我不是和你约好了吗?」
好不容易才挤出这么一句话。
「可是妈妈和人家约好的事,已经被破坏掉了。我们再也不能见面,要永远分开了啊,小光。」
我们对早在那天就结束的初恋视而不见,装作还没结束一样欺骗自己的心,最后造成了这种局面——光心想。
当时,我们本来应该相拥大哭。
尤其是紫——
可是一旦发出声音,就会让桐子阿姨他们知道我们听见了他们的秘密。
所以——
除了把意外知道的咒装作从来不知道以外,没有其他办法。
唯有忽视一途可走。
即使一切都结束,也只能若无其事地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继续过日子。
不是紫欺骗我,也不是我欺骗紫,我们是要对方欺骗自己,没有别的选择。
但现在,都结束了。
我们不得不回到现实。
不能再继续欺骗彼此。
「那种约定就不用守了,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光抱住紫的头,将她拥入怀里。
然而紫却面无表情,冰冷得惊人。她呢喃说:
「……是当我的哥哥吧。可是我想要的,不是哥哥……」
将门也呼应紫这句话似的高声咆哮,释放更庞大的邪气。
大地震动得更为剧烈。
让所有人就算想站也站不住。
「要毁灭了,平安京要毁灭了。可是,这不是朕想要的结局,这样就连一点重生的希望也没有,只剩下丧失和绝望而已。这下真的……一切的一切都要毁灭了。」
就连受到道满结界保护的朱雀帝,也脸色苍白地颤抖著。
「朕好像知道藤原纯友为何会临时放弃打倒朝廷的野心了。道满,有办法把那个女孩从将门手里救出来吗?」
「……紫小妹妹……」
道满对于将紫牵扯进来,一直相当懊悔。
但她同时也明白,紫的灵魂必定会受到将门等不从之徒的怨念所牵引,造成这无可避免的结果。
「现在能救紫小妹妹的只有光源氏了,只是——」
只是,无论光源氏再怎么想救她也不会成功。他越是拚命救紫,就越是会加深她的绝望。
道满将这句话忍了下来。
因为她发现,一说出口,这句话就会成为言灵。
「道满,拜托你了。朕不想让那个女孩背负毁灭京城的罪业,那本来是朕该负的责任啊。」